大学生、社会人与练习生 初代街舞舞者的江湖庙堂路
在城市迪厅文化兴起的同时,那些形形色色的社会人,与八九十年代的“天子骄子”大学生,以及受韩流、港台风潮影响的初代国产练习生,逐渐成长为中国街舞的初代职业舞者。至今,他们仍是街舞圈最有话语权的一群人。
“妈,有人敲门。”
“你不要管。”
十点,灯关了,外面仍传来敲门声。小学五年级的阿牙觉得很奇怪。第二天,他问妈妈为什么不管,妈妈说,他们要抓你的爸爸。
九十年代的潮汕地区,因其码头地理与宗族文化的特殊性,滋生出了制毒、赌博、走私等违法犯罪行为,少年时代的阿牙就已经知道什么是地下秩序,“每天睡醒了,楼下一帮大哥、烂仔在那里赌博,不跟那一帮人站在一起,我感觉今天就特别不舒服。”阿牙不爱学习,总是打架,有一次还把班长的手打折了。那次打击走私的行动,连同阿牙的爸爸在内,近十个亲戚被抓走。
那个暑假,他走进了一家迪斯科舞厅。九十年代的自由空气与外来文化,碰撞出了城市迪厅文化的高潮,每个人都享受着单纯的快乐,一人一罐可乐,几个人一个圈共舞,就是一个晚上。
全场最小的阿牙,钻进去一个圈,又换到下一个圈,最后转到了DJ台。
他上前问,怎样才能找到这些音乐?于是,DJ给了他一个地址。那是一个仓库,门一打开,CD全部像山洪一样溢了出来,阿牙整个人往里面钻。这些CD是从美国走私过来的,海关扣下来之后,没有完全销毁,只是打了口,就丢到了一边。这些打口碟被当做废品倒卖出来,以20块一斤的价格出售,之后它们会出现在街边的音像店,10块钱五张。这些音像制品,成为阿牙最初的街舞学习材料。
从家道中落的汕头少年,到为中国街舞立下汗马功劳的世界冠军,阿牙的人生轨迹,就这样被街舞改变了。
少年时代的一天,阿牙去拜访一个从吉林移居汕头的DJ。走进他家大门,阿牙的眼前赫然贴着一张中国地图,广州、上海、北京、成都、武汉、郑州等城市都做了标注,每个标注上写着一个人名,那是当地的DJ。
这些城市几乎与此后的街舞重镇完全重合。
在城市迪厅文化兴起的同时,那些形形色色的社会人,与八九十年代的“天子骄子”大学生,以及受韩流、港台风潮影响的初代国产练习生,逐渐成长为中国街舞的初代职业舞者。至今,他们仍是街舞圈最有话语权的一群人。在流行文化里,他们被称作OG。
蛮荒年代:饥饿的肖杰
“我的位置你也敢坐?”在《热血街舞团》队内排位战里,肖杰的狂,展露无遗。尽管在最新一期中,肖杰已在宋茜的眼泪当中淘汰,但等待着他的,除了与平时一样忙碌的比赛行程之外,还有数个商业广告。
《霹雳舞》、孙红雷与蹦迪热
1987年,美国电影《霹雳舞》引进中国,掀起霹雳舞潮流,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提着卡带录音机的青年舞者。第二年,全国霹雳舞大赛相继在西安、重庆举办。
1989年初,中国舞蹈家协会联合黑龙江舞蹈协会,把全国多位霹雳舞获奖者组建成中国霹雳舞明星团,经过两个月集训,明星团在全国巡演一年半,每个舞者都挣了好几千。但全国巡演结束后,重庆霹雳舞大赛的第三名孙红雷选择了去中戏上学,第二名孙琪回到了上海,逐渐远离了舞台,第一名陈立江回到了重庆创业。
在街舞商业化动力不足的年代,舞者纷纷因没有职业化土壤而转行,然而,这代人为中国街舞点燃了火种。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迪厅文化在城市形成热潮。
在上海,蹦迪是一张四块钱的茶叶票;在广州,蹦迪是一瓶三块钱的可乐;在郑州,蹦迪是一种叫“喝晚茶”的项目,年轻人拿一瓶啤酒就可以玩一个晚上。
国产练习生
1998年,13岁的四川内江小伙肖杰开始接触街舞。
上世纪九十年代,韩国电视剧《嫉妒》、《爱情是什么》在央视热播,随后“HOT”等韩国流行组合在中国传播开来,他们的影碟成为了肖杰的老师。
2003年,肖杰到了读中专的年纪,他的妈妈决定把他送到北京专门学习。
“我那会儿是想当明星的。”肖杰回忆。
二十一世纪初期,受地缘等因素影响,外来文化对几大城市形成一定影响力。
上海受日本影响深。
1996年年底,上海龙舞蹈的创始人汪瀚就已经接触到日本舞者,并把在日本举办了四年的dance delight 引进了中国,影响了几代人。
1999年,还没有创办CASTER的胡宏俊前往北京,他被一家经纪公司看中,成为最早的一批练习生,但由于市场并不成熟,第二年,胡宏俊回到上海一家艺校担任兼职教师,当时,这家艺校每隔三到四天就会有日本的老师过来授课,拿着500块工资的胡宏俊正是冲着这份独有的资源而坚持着。
而北京主要受到韩流的冲击。
2000年前后,以HOT为代表的韩国团体兴起,这股潮流对地理位置最近的北京形成了强烈的冲击。成立于1997年的青春美少女组合,成为了最早一批走红的国产女子组合。
2003年,肖杰前往北京田华艺术学校现代歌舞系求学,当时唱歌跳舞都要学,但后来发现“我不喜欢唱歌,唱可以,但是学习乐理知识要听音啊,我好像有点‘耳癌’,音准很恼火,然后乐理成绩就不好。专业成绩就两个,一个是这个技巧,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韩国舞课。”
沉醉在舞蹈中,肖杰没有了当明星的想法,但一周一次课,一次课4小时,很快无法满足他。
拜师冯正
在51555.net上,肖杰找到了北京最有名的舞者冯正。
“当时所有跳街舞的人都要上那个论坛,很火,它分了好几个板块,河南阵线、北京阵线、广东阵线、湖北阵线······”河南街舞OG吕龙回忆,2005年,经过一周的地下谈判后,他在51555.net发了一个帖子《万事和为贵,万物皆轮回,欲主沉浮,舞王回一》,宣告河南街舞市场统一。
冯正出生于北京的一个富裕家庭,1996年在西城区外国语学校就读时,就从外国同学那里接触到了HOT、迈克尔·杰克逊的录像带,还包括一些海外比赛的盘。
2001年,时任韩红经纪人的简巍看到了唱跳团体的趋势,在北京组建了北舞堂,她吸纳了一批舞者,从中挑选出五个人,组成了男子团体“新舞器”,目前仍活跃在国内街舞圈的李琦、穆林就是当中的成员。简巍利用她早期的经纪资源,帮助这个团接商演。“听说拉了一些跳舞的人,想做一个队伍,我们也挺开心的,就在一起了。”冯正回忆,2001年加入后,他的主要工作是教课、演出和伴舞。
但由于经营不当,2004年,北舞堂逐渐解散,高博和冯正重新成立了一个街舞公司“舞佳舞”。与此同时,由于北京现代音乐学院现代舞蹈系第一批学院派街舞舞者已经成长起来,这个团队还吸纳了当时已经毕业的黄景行、杨文昊。
成立之年,“舞佳舞”参加了当时全国最为知名的赛事——CCTV5举办的两届全国电视街舞大赛,囊括两届齐舞冠军,其成员黄景行、杨文昊先后问鼎男子单人冠军。
也是在这一年,高博出资举办了首届Keep on dancing大赛。首次来华的大师Skeeter Rabbit在北京授课,引起了轰动,一下吸引了四五百人,连广东的阿牙也坐了24小时的火车去了北京。在北京高速DISCO,高博当即决定把它办成一届比赛,揭开了KOD的十年辉煌之路。
舞佳舞由此一跃成为国内最顶尖的舞团,而冯正也成为了肖杰拜师的不二人选。
通过北京同学的介绍,肖杰正式开始向他学习。
Skeeter Rabbit,舞蹈大师,世界著名街舞舞者,popping 和boogaloo风格先驱者。图为2012年上海举行的Skeeter Rabbit逝世十周年纪念演出宣传图(图片来自网络)
妈妈“消失”了
在北京学习两年半之时,肖杰回到内江,发现家里破产了,妈妈消失了。
“从北京回到内江,发现我要跟我姨妈住在一起,我这个人比较要强,既然房子都卖了,我就不想住在家里,我要出去。”
不甘心的肖杰辍学了,他找亲戚朋友借了800块去了成都,花了350块租了一个房子。
他先是开了一家服装店。模式有点像1998年郑州的跳舞街,当时郑州的吕龙和丰雨在桃园路租下了一间门脸,店里卖广州进来的衣服,门口的街道则成为学员们跳舞的地方,每个月收30-50块,慢慢形成规模。肖杰再度辍学的这一年,郑州市场已经被他们统一了。
肖杰在服装店门口摆了一个音响,再在门前的水泥地上铺了一块地胶,当做舞台。他每天跳舞,客人来了也不怎么招待,就这样,从广州拿的一次货也没有卖出去,服装店倒闭了。
那时候他认识了如今星空间的掌门人杨凯,杨凯旧时的队长鸭子祝宜力也很照顾这个内江人,“他不是那种情怀式的帮助,是在我生活上直接地帮助,跳得不错,来商演,就这么简单。”
当时成都的街舞商演市场大多是促销活动,最多的是卖手机,红牛、雪碧等品牌的演出一年有一两次已经很不错了,人均200到300元的才是大演出,而肖杰则是“上午三个舞,下午三个舞,120块钱一天,就这样过来了”。
饥饿感
2005年,肖杰与四名舞者组建“星舞忠”,连续两年拿下全国街舞电视大赛总决赛齐舞冠军。
回到成都的肖杰并没有开起工作室,但生活已经有了一定的保障,在一些大学的体育馆里,他的身后已经有了学生,到第二次参加动感地带街舞大赛的时候,出行已经由硬座升级为卧铺了。
然而初创时的星舞忠元老却分开了,“五个人叛变了,主要我想搞教学,他们想出名,还有,要打个引号,‘分赃不均’,我们一起拿的冠军,回来我的学生最多,别人高兴吗?就不高兴。”解散来得很平和,肖杰说,“我觉得只是人不一样,跟我在内江不一样。我的性格就是讲兄弟义气,跟GAI一样”。
肖杰把李琦、冯正、高博视为恩人,这三个北京街舞的元老级人物,在许多传说中有着富裕的家庭背景,但肖杰并不会去了解,“我跟人交朋友,他们内心再深一点的东西,我都不太想知道,我们保持一定的关系,那不是距离,是保持一定的人物关系,我觉得做朋友,你太去了解别人私底下的东西不是特别好。”
“我的兄弟很少是跳舞的。”真正称得上兄弟的,在肖杰眼中有四五个人,徒弟的家长一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内江兄弟两三个,还有他的家人,“车澈,是对我事业很有帮助的人。”
2008年,肖杰去日本参赛,机票和住宿钱都是找人借的,去了日本,除了酒店早餐那一顿,肖杰只能吃着成都带过去的泡椒凤爪,挨着饿,他进入了四强。
肖杰说他喜欢没有钱的感觉,“有一个外国的商业巨子说过一句话,他大富豪,但他从来不让自己吃饱,因为吃饱了就会有惰性。一样的,我挣钱只是想自己过的好一点,快花慢花都是花,我只是喜欢那种饥饿感。就感觉我一定要干什么,有个比赛,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参加。就是为什么我拿了世界冠军还要去不断比赛,不是因为我贪心,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爽的感觉。”
2010年、2011年、2012年、2014年,肖杰在KOD拿下四届冠军。2011年夺冠归来后,肖杰结了婚,又开始办培训学校,一下子拿出了十多万,选址在成都的一个写字楼,两三个班,就这样启动了。
第二年,肖杰荣升父亲,于是贷款在成都买了房子,付了首付,可排练房又没有钱续租了,只能过段时间重新招生。 “很多人都觉得这样压力很大,但我觉得比我压力大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都不是被压力压死的,做人要达到一种境界,释然。”
“我当年都是在街上发传单招生,现在都在发,可能今年不会发。”
“因为今年红了是吧?”
“对。”
整合年代:争议者韩宇
2018年4月5日,上海碳素片场。胡宏俊遇见韩宇,互相打了个招呼。两人在相隔一堵墙的两个摄影棚录制不同的节目。网络上,他们的昔日恩怨再度被挖了出来。
商业化启程
《这!就是街舞》录影棚视角最好的地方是DJ台,DJ李玉龙十年前曾参加动感地带街舞大赛,当时他别出心裁地选择了歌曲《千年等一回》参加单项比赛,获得湖北赛区冠军,很快就感受到了在央视跳舞的影响力。
“那时候我骑摩托车上路,没牌照,他们一看,把我放了。”李玉龙笑道。
国家体育总局体操运动管理中心是那几届电视街舞大赛的承办方,但是一直到比赛落幕,他们也没能把街舞收入管理范围。
从第二届就开始担任评委的吕龙回忆:“他们努力做过街舞大众化,出版了一些教材,这些教材推到大学里面,但没有真正跟下面的机构挂上钩,老百姓接触不到,没有什么效果。他们没有解决最根本的中国街舞的需求——我要跳舞,还要挣钱。”
随着电视比赛的推广和专业类比赛KOD的逐步壮大,那些在比赛中成名的舞团自然有了立起商业门户的基础,建立了工作室。
北京舞佳舞风头一时无两,广州SPEED城中独秀,武汉特别团体势头最猛,郑州舞王回一统一河南市场,成都则有杨凯的星空间和肖杰的星舞忠,汪瀚创办的上海龙舞蹈并没有把重心放在舞蹈培训上,2005年,胡宏俊在上海创办了CASTER。
刺激胡宏俊的事件是,2003年,胡宏俊的启蒙老师之一尚皓退出舞坛。
“他们的表演场合是迪厅,还有一些路演,收入很不稳定。那个时候很触动我的是,原来跳多好的街舞dancer没有办法靠自己去养活自己。那个时候我也马上面临大学毕业,我对跳舞越来越有兴趣,但又不能靠这个活,这是一个很矛盾、很痛苦的过程。”
胡宏俊也曾是北京某经纪公司的练习生,2000年回到上海后,继续追求舞蹈梦想在艺校担任了几年的兼职教师,每个月500块的工资也愿意留着,为的是每半年一次的日本老师授课。
2005年,胡宏俊和好兄弟刘磊、汪珅炅一起参照日本studio的模式,创办了CASTER,又结合美国模式,做了一些本土化的改造:“在国外,舞团和studio是完全分家的,也就是说studio的话更加像一个中介。但是第三方平台对于中国舞者的保证是不够的,舞者要成为一个职业的话,首先第一个挣钱能养活自己,但是又不能让他太累,一个礼拜七天全都在干活,也要让他们有时间练舞,有机会接触到国外的资讯。同时五险一金要帮他们交掉。”
该时期,中国街舞工作室已经基本成型。
胡宏俊对CASTER有着清晰的架构:“我们的基本架构就是以舞团为基础开studio,面向大众,过来上课的学生,表现优异的进入到学生团,学生团再进入到明星团CASTER junior,在里面表现优异且呆满三年,就可以进入到CASTER crew,满五年以后,我们公司开分店,你就可以加入进来成为股东,这样的话,慢慢地成为我们共同完整的事业,也就是说,我们是一个金字塔架构。”
从武汉到上海
上世纪九十年代,武汉的热门迪厅主要是江边的“红太阳”、新华路的“JJ disco”、宝丰路的“77”以及武昌区的“米高”,与此同时,溜冰场也是街舞少年们爱去的地方。
2002年夏天,一场舞蹈大赛在江城武汉举行,韩宇兴奋地跑去了。
溜冰场两年的见闻,让他对街舞有了初步的认识,但直到在那场比赛上见到了在武汉崭露头角的亮亮,他才正式决定学习街舞。于是,16岁的亮亮成为了13岁的韩宇的师父。亮亮带着韩宇训练,不收费;有演出也叫上韩宇,有钱大家分;韩宇还被亮亮带着参加比赛。
2005年,韩宇参加了全国电视街舞大赛,舞龄仅两年多的他过关斩将进入八强。
那一战给了家人信心,也让十六岁的韩宇开始思考进修的可能。而另一个催化剂是,韩宇所在的舞团遭遇一百多号人上门砸场,在武汉的厂牌斗争中占了下风。韩宇决定离开武汉。
胡宏俊与韩宇是在街舞大赛的武汉赛区相识的。见韩宇身处武汉内乱之中,胡宏俊邀请他来CASTER学习,并不收学费。十六岁的韩宇只身去了上海,慢慢在进步中被发展成为队员,渐渐有了活儿,也开始在CASTER教学、演出。“那时候他管我叫哥,叫小爸。我是他老师,我把他当亲弟弟。”胡宏俊说。
两次出走换来“永不录用”
2008年,韩宇带着“石头”史健凯、赵倩、小海以及当时的女友Kino离开CASTER,业内震动。
那一年,韩宇的父亲得癌症,重病在床,胡宏俊陪同韩宇一起去武汉看望。期间,与韩宇父亲离异的母亲拿出一笔钱,想让儿子出来做工作室当老板,“不能一直给别人打工”。
与此同时,身为外地人的韩宇认为,自己在CASTER受到了不平等的待遇,“为什么一直都是我们去拿奖,我们去比赛,回来之后,有更多学生来上我们的课,但我们的课时费,却还是只有那么一点。”那个时候他们在Caster教课,每堂课收入按学生人数大约100到200元不等。
2006年,韩宇从韩国WHAT UP精英邀请赛的八强,拼到杭州“飞鱼杯”和深圳B2D街舞大赛的两个冠军。2007年,他还和女友Kino携手拿下了KOD亚军。
KOD由“舞佳舞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创建于2004年8月,国际级街舞赛事品牌。2015年推出KOD世界杯系列赛事。
“我站到这个位置,但是我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人的感受会很差。当人的感受差的时候,刚好我妈妈又说给我拿一笔钱,我就开始找人。当时我们七个人住在三室一厅的房子里,我跟他们一聊,大家都跟我走了。”在《这!就是街舞》的候场房间里,韩宇边抽烟边回忆这件往事。
2008年底,韩宇宣布创立DISCOVER,租了一间场地后,装修之后,卖课时,接演出。
2009年,韩宇与Kino结婚,拍了婚纱照,没有举办婚礼。10月19日,他们的女儿出生,二十岁的韩宇成为了父亲,三个月后,韩宇在左肩纹身表达对女儿的爱。
DISCOVER成立两年之后,原本一起出走的队员都因为各种原因纷纷离开了韩宇,工作室状况每况愈下。韩宇感到没有一个人懂得经营,都只会跳舞,便萌生退意,重新找到胡宏俊,想回到CASTER,胡宏俊说:“你要回来我就让你回来。”除此之外,胡宏俊和刘磊商量,把韩宇现有的DISCOVER店面并入CASTER体系,继续保留半年,半年后等大悦城新店开张,以老店折算20万的价格给他新店干股。
2010年3月31日晚,韩宇发表声明,选择和Kino一起重回CASTER。此前,出走的小海去了北京的舞佳舞,“石头”史健凯与赵倩回到了郑州,以技术入股嘻哈帮。
那篇声明,用“落叶归根”形容韩宇的归队,胡宏俊执笔,韩宇署名。
回到CASTER的韩宇迎来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巅峰,2011年 juste debout 中国赛区,韩宇拿下hiphop和locking 双料冠军。2012年,他蝉联该赛事的locking冠军。
Juste Debout,全球最具权威性的Street Dance大赛。由Poppin界元老级人物Bruce Ykanji从2002年起创立。总赛区设在法国巴黎,世界各地有分赛区。2018年中国赛区,在上海举办。
当年11月,韩宇与薛之谦当时所在的经纪公司坤宏传媒签约,消息传到胡宏俊的搭档“石头”刘磊耳中。11月14日晚,当着胡宏俊的面,刘磊打了一个电话给韩宇:“我听说你签公司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跟你哥说吧。”胡宏俊一头雾水接过电话:“什么情况?”韩宇在电话那头说:“我现在签了一个公司,但是我跟他们说了,我还是可以在CASTER教课的。”
“韩宇你多大了?你是公司股东,你和公司的合约怎么办?”在几句话之后,胡宏俊说,“今天晚上我在CASTER等你,我们一起聊一下。”韩宇答应了。然而当天晚上,韩宇并没有出现。
11月15日,CASTER在微博发布了那篇震动街舞界的《公告》,宣布永不录用韩宇。
16日,坤宏传媒发布《律师声明》,指出韩宇与CASTER从未建立过合约关系。CASTER回复:江湖事江湖了。
CASTER关于韩宇的微博公告
接下来的两年里,韩宇先是出演了薛之谦、萧亚轩的MV,尔后又在公司的安排下,参加了《中国达人秀》,此外,一度没有活动接洽。2014年,《中国好舞蹈》录制第一期,灿星制作找过韩宇,最后又不要他了。
“我妈说让我回武汉,我说回武汉干嘛,我说回武汉就代表一切都是我错了,回武汉就代表因为韩宇只有在CASTER才能混到今天,如果我不在他的平台我就死,我不信,我跳舞拿冠军是因为别人说韩宇是CASTER的才会给我的,我不相信。”
《这!就是街舞》找到韩宇的时候,他刚刚下课,喝完咖啡,韩宇当时就签了约。
在“一挑七”的环节播出后,韩宇迎来超高的关注度,他激动地说:“我现在是CASTER的人吗?不是,我一样可以赢七个。这个节目组有黑幕吗?没有。我靠什么?我是靠我自己。”
“我原来很傻很单纯很冲动,觉得人只要有实力。但后来我发现,人是要有实力,人是要有原则,但是人有的时候要稍微中间一点,不能太强势。从最高跌到最低,再到慢慢回来,原来说我不好的人说‘韩宇还是那个韩宇,韩宇又回来了’,也有新的观众说“没见过街舞还能这么跳的”,这是我又一次在另外一个舞台上证明了我自己,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这些年你们说我浪费时间没有跳舞,不好意思,我一直在跳舞,只是你们不知道!”
心结
时至今日,胡宏俊和韩宇的关系还有维系,但这些事,仍是两人的心结。
韩宇承认当初的错误,“我现在跟他还有联系,出来吃饭什么的,他总是会提到原来的事情,那我也跟他讲嘛,那个时候年轻,很多东西欠考虑。”
但韩宇也仍有一些不忿,除了当时他与CASTER并无合约之外,还有一些资源分配的问题,“CASTER对外说我们是舞蹈艺人,但他们帮我们做过什么?我在CASTER这么多年,就一直在教课。他们只捧千千,千千拍了一些广告什么的,我什么都没有,但我听说他对外报价还挺高的。”
作为CASTER当家人之一的胡宏俊,有他的考虑。
CASTER成立的第一年,胡宏俊停了一年不接任何演出,“因为当时的演出只有一种,那就是路演,商场门口搭一个台子就开始跳。你可以认为那个是清高,但事实上是有结果的。一年之后,我们的演出费是最高的。一些运动品牌找我们做发布会,陆续还有广告过来。”
至于合同和资源,在胡宏俊看来,“大家互相约束第一是有合同,但是另外也是有感情来维系的,太细的东西不写在条款里,但对错是容易分辨清楚的。我们用心了,就真没辜负过谁。”“将来你离开CASTER,依然能好好的活。但过去不会改变。当年你没遇到我呢?”
2008年,亮亮也从武汉前往上海发展。
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是龙舞蹈的创始人汪瀚。2008年,汪瀚办了OTS街舞比赛,当时龙舞蹈正在经历新旧轮换,汪瀚试着在全国找一个新的苗子来做好龙舞蹈的厂牌,在全国八个城市的舞者中,他选中了亮亮。2011年,亮亮获得CCTV3舞蹈大赛三项金奖,2013年拿下KOD冠军。
“CASTER属于中国做的比较好的,现在有很多urban团队出来了以后,大家也都做的很好。”汪瀚说。如今CASTER的成员也在参加《热血街舞团》之后大放异彩,极具艺能感的大饼已经分管CASTER的hiphop队几年了,而草鱼则是刚刚进入主队的舞者,平时,他还要负责团队的视频剪辑工作。节目播出后,CASTER所有团员采访都有经纪团队对接。
“虽然我不能确定街舞明星是不是会诞生出来,但是街舞的跨层是必然的,也就是说以前街舞工作室是一个纯粹街舞的发展,但是之后会跟其他文化有深度融合。”胡宏俊认为。
汪瀚还是《这!就是街舞》的编导,他认为明星始终是明星,舞者还是舞者,但“街舞元年”确实给行业带来了爆炸:“现在挺好的啊,很多人都要学街舞。而且来参加节目的舞者的身价都往上涨。像韩宇、亮亮都是单亲家庭出来的,他们参加节目以后,现在出场费都很高了。”
网络热度上来之后,韩宇在圈内的争议渐渐进入大众视线,但韩宇并不在意,“选秀节目的热度只有半年,国内也没有真正的舞蹈明星。包括现在还有人去曝韩宇离婚,有小孩,我都会看,这是事实,我改变不了,我也不用给自己去解释,我也不用找谁来帮我公关,因为我就没有想去当明星。”
“20岁跌到谷底总比我30岁、40岁跌到谷底,想爬都爬不上来,你觉得呢?”
风口年代:隐匿的阿牙
2018年4月2日,阿牙抽着烟,说起徒弟兼搭档冰冰在《热血街舞团》播出之后被骂的事情,叹道:“我早就已经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
抢人大战
2017年8月,《中国有嘻哈》节目组原版人马将打造街舞网综《热血街舞团》的消息浮出水面。当时车澈已经召集全国主流厂牌负责人吃了一顿饭,汪瀚也在那场饭局上,“他叫我去的意思是让我到他的剧组,只要把我这个人拉去了,好的选手都拉过去了。”
9月20日,车澈给汪瀚发来信息,希望他能继续帮他,当时优酷已经谈下黄景行和杨文昊,汪瀚也已经选择优酷,其所在的舞协则推了2000多个舞者,从中挑选了400个。
舞协指的是中国舞蹈家协会。2013年,长期与湖南卫视保持合作关系的夏锐牵头成立了中国舞蹈家协会街舞委员会(CHUC),该机构从属于中国文联。2014年,国家体育总局体操运动管理中心指导和监督的全国街舞执行委员会(CSDA)成立,文艺和体育两方展开了对街舞的管理权争夺。
汪瀚透露,他原本是带着钱去《热血街舞团》,想深度介入到节目中去,但听车澈说了做节目的理念后,萌生了退意:“我只是觉得节目当中有一些我不太喜欢。两档节目的运作、呈现方式,我喜欢《这!就是街舞》的纯,是更加让舞者跳的开心的。那边做的更加像,我早就知道会做得像《跑男》,各种综艺流行的东西往里堆出来的。”
10月25日,灿星与优酷率先官宣《这!就是街舞》,31日,《热血街舞团》官宣启动。
两个节目组都曾到阿牙的工作室试选。
自1997年夺得汕头当地的冠军以来,阿牙很快成长为国内名将。2003年,他拿下第一届全国电视街舞大赛的单人组金奖,并带领SPEED两次获得该赛事齐舞冠军,2010年,阿牙与徒弟冰冰组成双人搭档,在法国“JUSTE DEBOUT”世界街舞大赛总决赛夺得冠军,他们是最早为中国街舞拿下世界冠军的舞者。
《热血街舞团》找过来,希望阿牙和冰冰这对世界冠军再度联手。冰冰主动说两个人可以以“阿牙街舞”的名义去,被阿牙拒绝了。《这!就是街舞》去了广州两次,阿牙始终没有答应参加,最终,编导选走了阿牙的徒弟鳄鱼。
“我玩不起”
阿牙在SPEED十八年,这十八年都在管演艺,“我对接这些客户、这些导演、这些媒体和官方这些人,他们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我也做过导演,广东分站的导演,也是一样,跟我说会打你名字上去,结果没有。没有那就没有了,没有那我难道还要去告他?很多这样的事情令我决定不想再跟这些人玩在一起,我才不会去参加这个节目。”
前几年,《中国好舞蹈》来广州进行海选,阿牙和冰冰去参加,节目组说,两个世界冠军不用海选,直接去上海。去了上海,阿牙和冰冰接受初选,跳完之后,他觉得不对劲,“去年的冠军在这里做排舞师啊,不是应该拿了冠军就火了,去拍广告,拍电影,忙成狗吗?”
跳完初赛,阿牙让冰冰赶紧打包,改签机票,第二天中午已经飞回广州,直接退赛。
去年《中国有嘻哈》大火,但阿牙发现,并没有多少南方的rapper参加,而南北文化的差异已经多年,“导致所有的节目推送还是北方的人多一些,南方的人去,会比较吃亏。”
广州SPEED掌门人郑锋本来打算派七八个人组队去《热血街舞团》,一开始冰冰和妮妮都是代表SPEED去的,后来,冰冰和妮妮组成了bingbing family,最终只有小生、阿祺去了,节目中,热血召集人认为两人不够swag,广州圈一下就炸了,“明明是最swag的两个人”。
《热血街舞团》里,在妮妮为冰冰求情陈伟霆的剧情之后,节目又上演了七个人连续call out肖杰的戏码。那一周里,妮妮和冰冰的微博评论区被负评攻占,这成为许多舞者关注的事件。“他根本就不知道,最后一步会走成这样。”阿牙说,几年前,他自己也曾因拒绝鬼步舞出现在街舞比赛中,引致网络骂声。
在那场HHI街舞比赛上,阿牙的个人嘉宾秀赢得了全场最高的呼声,他一直是广州街舞的代表性人物。但在工作室的小沙发上,谈及拒绝两款网综的原因,阿牙却说:“我玩不起。”
在中国街舞locking这个舞种里,肖杰是阿牙和冰冰的“宿敌”,双方分属不同的流派,听音乐的方式不同,呈现出来的舞蹈效果也截然不同。对于他人的消费,肖杰抱持着完全相反的态度:“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媒体在消费你,他们不愿意被人消费,难受。但是你要想一下,你身上的社会价值有多少,别人才会消费你。说白了,别人看得起你才消费你。”
肖杰的饥饿感,或者说实用主义,与他长期参加面向大众的舞蹈节目有很大关系。“只有商业化了才能体现出这个文化的社会价值,也只有这种社会价值,才能看出有社会价值的舞者。在圈内,我说你跳得好,不算,金星老师不是说了嘛,观众买单的你,才是一个好的舞者,你的舞蹈要让大众知道。”
车澈,曾担任《 盖世英雄》《蒙面唱将猜猜猜》等多个节目总导演,2017年担任《中国有嘻哈》节目总导演。
《热血街舞团》展开筹备后,车澈给肖杰打电话邀请,肖杰回道:“等你这个电话等得太久了。”说完,他马上发了一篇微博:“车导会让真正有实力的舞者,让大众人知道你们。”
从《舞林争霸》到《热血街舞团》,肖杰的住宿条件从连锁经济酒店,变成了四星假日酒店,通告费从四千块降到了零。但随之而来的是,肖杰在《热血街舞团》前期相当出彩,如今,他已经拍了三个广告,还有四个正在谈。
“阿牙一直在跳,他不参加,很简单,应该是他不中意吧。”郑锋说。
HHI街舞锦标赛,中国街舞赛事。
游击战
在广州琶醍文化区,郑锋在为HHI街舞大赛广州赛区奔走,“街舞文化不只是一个赛事,它是一个IP嘛,包括我们现在在做的,以前街舞无非是培训、演出,就没有了。但实际上现在衍生出很多很多的产业链的东西,我们要去打造的。”目前,SPEED有策划、商务、线上管理、线下执行以及营销团队。
谈话间,郑锋边招呼参加活动的嘉宾,边表达了在广州塔和琶醍之间形成街舞文化产业闭环的愿景。
过去几年,阿牙和郑锋的理念越来越远了。“管人方面,我会觉得他是一个商人,不太能当一个老大。对自己人还没有对外面的人好,那就让自己的人感觉会很失望。”2006年,SPEED初创团队中有两个人离开了。2012年,快要结婚的阿牙在广州附近的清远买了房子。
去年,从SPEED退股,拿着这些钱,在广州江南东路356号开了一间阿牙街舞。五月份成立之后的夏天,阿牙和冰冰各掏了几万块,做了一个暑期班。
之后,阿牙一直没有开班,他在等冰冰。等到11月,阿牙终于收到了冰冰的电话,“他问我音响在哪里买的,我说你买音响干什么,你家里又不能装这么大的音响,他说,没有,我想装在舞蹈房。我说你还有一个舞蹈房。他说,我刚做的。”
过几天,那个舞蹈房的宣传出来了,原来冰冰技术入股了一家新的工作室,做了校长。阿牙有些意外:“你出去自己干你也好歹跟我说一下,毕竟这么多年的搭档,我也是你师父。”
江南东路356号有些难找,但阿牙说,这让他有打游击战的感觉。阿牙不喜欢有肉松的面包,他喜欢纯正的东西,所以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周纯正,希望他能活得纯正。他组建了一只Poppin舞者团队,取名为DOGS,寓意dance original stlye。
在那一场HHI中,阿牙和冰冰将各自旗下的年轻舞者组织在一起,建了一个联合战队,他们拿到了大齐舞冠军。如果他们接下来拿到全国总冠军,就能够去美国参加总决赛,登上更大的舞台。
夜幕垂下,阿牙要准备队内团训了,很多队员都跟了阿牙七八年。
工作室在这天最后的一节课也结束了,绰号“小老虎”的小舞者把脸贴在休息室的玻璃上,笑嘻嘻不走,阿牙过来抱了抱他,摸了摸头,“小老虎”才欢欣地牵着妈妈的手回家。说起前不久在班会上的表演,小学三年级的“小老虎”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开朗的笑容。
与守着original的空气不同,窗外正是风口之上的街舞元年,许多人选择沐浴其中。也许正如胡宏俊说:“每一次社会契机都会催生一些东西,1988年是第一波,2005年前后是第二波,这是第三波。第三波我虽然不认可它是街舞元年,但是我非常相信它会制造一些新鲜的东西出来,会催生这个行业一些新发展。”
{{arcf.msg}}
{{arc.msg}}